2008年5月3日 星期六

猴爪

猴 爪

原著:[英國]威廉‧威馬克‧雅各布斯
改寫:汪繼峰

  戶外,夜晚寒冷而潮濕。但在雷克斯納姆別墅的小客廳裡,窗簾垂落,爐火熊熊。送走老朋友莫里斯軍士長後,懷特先生回到客廳,從口袋裡拿出猴爪,半信半疑地看著。

  猴爪是莫里斯軍士長從印度帶回來的。軍士長說,一位印度老托缽僧給這只猴爪施了魔法,讓三個人通過它實現自己的三個願望。軍士長見懷特先生很感興趣,便將猴爪送給了他。並說懷特先生將是第三個,也就是最後一個能通過猴爪實現三個願望的人。

  “我不知道該祈求些什麼,真的。”懷特先生把玩著猴爪,慢騰騰地說,“依我看,我想要的一切都已經有了。”

  “要是你能把這所別墅的欠款付清,我想你會更高興的。”兒子赫勃特坐在鋼琴旁朝他母親擠擠眼睛,裝出一本正經的神情說。“好啦,爸爸,祈求兩百英磅吧,正好付這筆帳。”

  父親因為自己的輕信,羞愧地微笑著,照莫里斯說的那樣,用右手拿起了猴爪:“我要兩百英鎊。”鋼琴奏出的一陣強烈音符迎候了這句話。可是瞬間就被老懷特戰慄的叫喊聲打斷了。他的妻子和兒子向他奔去。

  “它動了!”他嚷道,嫌棄地瞥了一眼已掉在地板上的那個東西。“當我祈求時,它就像條蛇一樣,在我手裡扭動了。”

  “欸,可我沒有看到錢。”兒子把它拎起來放到桌上說,“我打賭,我永遠見不到這筆錢了。”

  “這準是你的幻覺,親愛的。”妻子急切地看著他說道。

  他搖搖頭:“不過,沒有關係,沒受傷;但還是讓我吃了一驚。”

  他們重新在壁爐邊坐下,兩個男人抽完了他們的煙斗。外面,風比先前更大了,樓上的一扇門“砰”地關上,老頭開始緊張起來。一種不尋常的沉默和壓抑籠罩著三個人……

  第二天早晨,當冬日的陽光灑在早餐桌上時,那個骯髒、萎縮的猴爪已被漫不經心地擱在餐具櫃上,表示沒有人再相信它的神效了。餐桌上,赫勃特和懷特太太都以老懷特的輕信取樂,一家三口在笑聲中用完了早餐。

  赫勃特該去公司上班了。懷特太太把兒子送到門口,目送他上了路。當老夫婦倆坐下來吃午餐時,懷特太太說:“赫勃特回家時,我想他會有更多有趣的議論。”

  這時,懷特太太看到一個衣著講究的陌生人站在了門口。

  “我是毛 麥金斯公司的,我受命前來拜訪。”陌生人神情莊重地自我介紹說。老太太吃了一驚。“出了什麼事嗎?”她屏住呼吸問,“赫勃特出了什麼事?什麼事?”

  “他被卷到了機器裡。不過他去得很快,一點兒也不痛苦。”陌生人最後低聲說道。沒有回答。老太太臉色煞白,雙目發直,呼吸好象都停止了。老懷特把妻子的手握在自己的手裡,他的臉色看上去與他的朋友軍士長第一次被送上戰場時一樣。

  “我要說明的是,毛 麥金斯公司沒有任何責任。”陌生人繼續說,“我們不承擔任何義務,但是,考慮到你們的兒子為公司效勞,公司願意贈送給你們一筆錢作為補償。”

  懷特先生放下妻子的手,站了起來,恐懼地注視著那位陌生人,乾枯的嘴唇裡擠出幾個字:“多少?”回答是:“兩百英鎊。”老頭沒有覺察到妻子的尖叫。他象一堆毫無知覺的東西那樣倒在了地上……在離家大約兩英里的墳地,老兩口埋葬了他們的兒子,然後回到了矗立在寂靜和陰暗中的屋子。這一切來得太快了。開始他們簡直不相信是真的,依然停留在一種期待中,仿佛還有別的什麼事兒會發生 別的能減輕這個負擔的事,這個負擔對於年老的心太沉重了。可是日子一天天地過去了,期待讓位於一種無望 的順從。日子漫長而無聊,令人厭倦。大約一星期之後的一個夜晚,老懷特突然被妻子一陣狂暴的喊聲驚醒。

  “爪子!”她急切地喊道,“那只猴爪!我才想到它。為什麼我以前沒想到?為什麼你沒想到?"

  “想到什麼?”

  “另外兩個願望。我們只祈求了一次。”
  
  “那還不夠嗎?”
  
  “不,我們還要再祈求一次。”老懷特猛地從床上坐起來,掀開被子,露出他那顫抖的雙腳。

  “仁慈的上帝,你瘋了!”他喊叫著,嚇呆了。

  “快去把它拿來,祈求 呵,我的孩子,我的孩子!”他在一片黑暗中摸下樓,摸索到客廳,再到壁爐台。那猴爪果然還在原處,他感到極度恐懼,生怕那個未說出的願望,會把一個肢體殘缺不全、面目扭曲的怪物帶到面前。當他手裡拿著那討厭的東西,沿著牆壁摸索著回到房間裡時,妻子那張臉顏色蒼白,帶著期待的神色。他有點怕她了。

  “祈求!”她用一種堅決的聲音叫道。

  “這真是又愚蠢又邪惡。”他聲音發顫。

  “快祈求!”妻子重複道。

  他舉起手:“我祈求我兒子復活。”那個討厭的東西掉在了地上。他恐懼地注視著它。老太太卻紅著眼,走到窗邊拉開窗簾。在陶瓷燭臺的邊緣下燃燒的蠟燭頭,不斷地向天花板和牆壁上投下跳動的影子,直到燭火猛烈地閃了一下熄滅為止。老懷特由於猴爪的失靈,感到說不出的寬慰,爬回床上。幾分鐘後,老太太也沉默地躺在他身旁。兩人沒講話,靜靜地躺著聽著鐘的嘀達聲。樓梯吱嘎一響,一只吱吱叫的老鼠悉悉嗦嗦急匆匆地跑過。黑暗是難以忍受的,躺了一會後,他鼓起勇氣,拿了一盒火柴,劃著一根,下樓來點蠟燭。走到樓梯腳,火柴熄滅了,他暫停下來劃另一根,就在這時,響起一下敲門聲,極輕微而又隱祕,幾乎無法聽見。火柴脫手掉落在過道裡。他站著不動,屏息傾聽。又響起了第二下敲門聲,他急速轉身逃回臥室,在身後關上門。然而,第三下敲門聲響徹了整座房子。

  “那是什麼聲音。”老太太驚叫起來。

  “一只老鼠。”老頭用發顫的音調說,“ 一只老鼠,下樓梯時從我身邊跑過。”妻子坐在床上聽著,一下重重的敲門聲又響徹整座房子。

  “是赫勃特!”她尖叫道,“是赫勃特!”她奔向門口,但她丈夫已搶在她前面,抓住她的手臂,緊緊握住,“你想幹什麼?”他聲音嘶啞地低聲問。

  “是我的孩子,是赫勃特!”她叫道,機械地反抗著,“我忘記那兒有兩英里遠了,你抓住我幹什麼?讓我去,我一定要開門。”

  “看在上帝的份上別讓他進來。”老頭發抖地叫道。

  “你難道怕你自己的兒子,”她叫著,掙扎著,“讓我去。我來了,赫勃特,我來了。”

   又一下敲門聲,接著又一下,老太太突然猛力掙脫。跑出臥室。他丈夫追了幾步,懇求地叫著她,而她卻急速衝下樓去了。他聽到鍊鎖被嘎啦嘎啦地拖開,底栓正被緩慢地、不靈活地從插座中拔出來。他還聽到老太太緊張的喘氣聲。

  “門栓。”她高聲叫過,“你下來,我拉不出來。”

  但是,她丈夫這時正手腳並用在地板上急急地摸索著。尋找那只爪子,一心想著,如果在外邊那個東西進來之前找到它就能得救了。又一連串猛烈的敲門聲回盪在整座房子裡,他聽到鍊鎖的刮擦聲,他妻子正把它從門上拆下來,他還聽到門栓正吱嘎作響地慢慢在外移動。同時,他也發現了猴爪。並狂亂地喊出他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心願。

  敲門聲突然中止,回音還在屋子裡激盪,他聽到鍊鎖拽掉了,門打開了,一股寒風衝上樓梯,他妻子發出了一聲長長的,失望而又痛苦的哀號。他鼓足勇氣跑下樓,來到大門外妻子的身旁,卻發現四周空蕩蕩的,闃無一人,見到的只是對面閃爍的街燈,以及燈光下那條寂靜而又荒涼的大路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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